客廳內，季暮山站在雲瑟對面，臉色變得極為蒼白難看。

坐在輪椅上的雲瑟，枯瘦的手指緊緊握著扶手，手背青筋凸出，眼中有藏不住的恨意：“朝舟有多像他母親，你不知道？”

如果不是她快要死了，擔心朝舟身邊沒有任何親人，雲瑟絕對不會勸外甥和季暮山和好。

“上一輩的事，別牽扯到朝舟身上，就算他們倆……”季暮山用力閉了閉眼，隨後睜開眼道，“程琉和我不一樣。”

“是不一樣。”雲瑟有些尖銳道，“你在她這個年紀也才剛剛出頭，背後還有家裏支持，程琉一個人能走到這麽高的位置，她只會比你更狠。”

一旦感情變淡，恐怕只會快刀斬亂麻，迅速抽離，到時痛苦的只有朝舟一個人。

季暮山一時不知道怎麽反駁，他接觸過程琉，對方確實厲害，小小年紀，行事老練，找不出任何漏洞。

大部分人被程琉隨意的打扮迷惑，以為她更偏技術型，只有接觸過後才知道她不簡單。

這樣的人，一舉一動都會算計得失。

……也不對。

季暮山忽然想起當初在拍賣會上程琉的舉止，那時候她就像個楞頭青，根本沒想過得罪他的後果。

“無論如何，朝舟的事情，由他自己決定。”最後季暮山道，“我們沒必要幹涉，更何況他們也只是鄰居而已。”

雲瑟轉開臉，冷冷道：“我看他們倆不對勁，遲早出事。”

不等季暮山繼續說話，雲瑟推著輪椅往裏走：“我累了，你走吧。”

季暮山站在原地半晌，最後還是離開了。

……

神隱科技公司內，節目組跟著程琉參觀公司，已經到了末尾。

“今天跟著程總一天，見識到了不少東西。”雲斐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對鏡頭道。

她到公司後，很多準備的詞都沒用上，對神隱科技的產品又不夠了解，全程被程琉牽著鼻子走。

彈幕上除了誇程琉的，就是說旁邊總助帥，頭一回沒有人關註雲斐。

賀柏低頭看著手機上推送的熱搜，餘光掃過鏡頭，上前一步靠近程琉，將手機遞給她，低聲道：“學姐，你上熱搜了。”

聲音不高，模模糊糊被雲斐手機錄下，傳到直播間觀眾耳中。

【剛剛總助喊程總什麽？怪暧昧的。】

【好像是學姐，嘿嘿學弟和學姐好配。】

【程總剛才不是說了另有喜歡的人？大家還是別亂磕了。】

【不知道程總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，居然放著這麽帥的總助都不要。】

【說實話，賀總助可以直接秒殺娛樂圈一幹奶油小生了，氣質又好，還是高等學府出身，感覺沒什麽人能比他還優秀吧？】

【我也覺得。】

程琉低頭看著手機，沒註意到雲斐那邊的彈幕。

她挑眉看著自己爬墻的動圖，點開評論翻了一圈，好在沒什麽人把關註隔壁。

至於自己被做成表情包，並廣為流傳這件事，小程總接受良好。

丟臉而已，她扛得住。

程琉若無其事將手機還給賀柏，擡頭笑著和雲斐一起向觀眾說再見：“以後有機會再請大家參觀公司。”

導演將直播切斷，這一期節目到此結束。

程琉客氣送節目組出去，等人全部離開後，她轉身進去，臉上的笑驟然消失，面無表情站在電梯內。

原本的計劃被打亂倒是其次，那個雲斐不知道想什麽，非要在大庭廣眾和季朝舟扯上關系。

“學姐，我有件事想問。”賀柏站在程琉身後道。

程琉偏頭：“什麽事？”

“你怎麽突然要和汪洪洋分手？”賀柏試探問道，“是有了其他喜歡的人？”

一提起這事，程琉心中有點虛。

前些天把季朝舟誤認為汪洪洋，一直是她邁不過去的坎。

小程總已經在心中無數次唾棄自己道德滑坡，但是實在抵禦不了對季朝舟的肖想，最後幹脆放棄了道德。

“半年前是我沒有想清楚，隨便和人交往。”程琉承認，“現在我有了真正喜歡的人。”

如今回轉頭來，程琉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為什麽鬼迷心竅，才會對汪洪洋一見傾心。

其實第二天汪洪洋開口說了幾句話，她就下頭了，那時候就應該止損，只是她對游輪那一眼念念不忘，不願意放手。

“是學姐現在隔壁的鄰居？”賀柏一只手背在身後握緊，努力保持著閑聊的姿態。

一提起季朝舟，程琉心情都好了點：“對，他很好。”

電梯門打開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去。

“我聽說過他，好像叫季朝舟，學姐怎麽認識他的。”賀柏像是單純好奇問道，“我記得我們神隱和染山沒有合作來往。”

“第一次見面在機場，我把他認成了汪洪洋。”程琉解釋道。

當時她太久沒見過汪洪洋，早把人忘得一幹二凈，記憶中最深刻的還是游輪宴會上的驚鴻一瞥，所以將人認錯了。

賀柏楞了楞，程琉似乎還不知道季朝舟曾經在游輪宴會上出現過。

“你放心，以後等我們在一起了，結婚肯定請你當見證人。”程琉又開始到處畫餅。

賀柏勉強笑了笑，都還沒在一起，她已經想到結婚了？

最後他還是沒有告訴程琉，半年前季朝舟也在游輪宴會上這件事。

“要回去了？”賀柏看著程琉收拾背包道，“你今天沒開車，我送你。”

他想見見那位‘天才調香師’。

“不用，我還有其他地方要去，打車就行。”程琉背起黑包，就離開公司。

她準備今天去買正版甜品，地址已經反覆和十七樓那個員工確認了，絕對不會再錯。

……

小程總排了會隊，成功買到正版甜點回去，她一下車，也不回家，直奔隔壁，按了門鈴，等季朝舟把門打開後才進去。

季朝舟取下手套，擡眸看著進來的程琉，淡淡道：“門鎖上有你的指紋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程琉將兩份正版甜點放在桌上，她就是擔心他在生氣，“今天早上的事，對不起。”

“你已經道過歉。”季朝舟垂眸整理手邊的香料瓶，“他們沒有註意我。”

程琉抓住突然在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，高興道：“你看了直播？”

季朝舟手一頓，目光落在桌面那兩份甜品上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
“哦，我新買的甜品，這次肯定好吃。”程琉註意力被轉移，信誓旦旦道。

她將盒子拆開，兩份精致的甜品出現在桌上。

程琉推了一份到季朝舟面前：“你嘗嘗。”

季朝舟接過她手中的勺子，依言嘗了一口，甜而不膩的口感，冰涼柔軟的甜品在舌尖化開，一切恰到好處。

程琉目光落在他眉眼上，確認他不討厭這家甜點。

“這種甜品下次別買了。”季朝舟忽然道。

程琉楞住，他剛才明明喜歡的：“為什麽？”

季朝舟垂下眼睫，陰影落在高挺鼻梁兩側，修長的手指將桌面上的包裝盒一轉，露出那面告白廣告詞：“應該買給你喜歡的人吃。”

“是不是我喜歡你就能買了？”程琉下意識問道。

客廳內有股像是青色橘皮被剝開的澀香，但時間一長，又隱約能嗅到其中夾雜著清酸香氣，極淡，需要人特別去註意，才能察覺出來。

只是兩人誰也沒有心思去註意客廳內新香味道的變化，窗外風拂過窗簾，帶來料峭春寒，卻阻礙不了藏匿著的暧昧滋生。

季朝舟那雙漂亮的琥珀眼睛安靜望著對面的程琉，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屈起，桌面下的長腿緩緩收起，試圖拉開兩人之前的距離。

這時候程琉終於發現自己說太快了，為了不給季朝舟造成困擾。

她連忙改口：“這是廣告，甜品好吃就行，而且我也很喜歡你當鄰居，還會借院子給我種果苗。”

桌面下季朝舟收回的腳一頓。

明明是他想要從她口中聽到的答案，但剛才舌尖上的甜意似乎太甜，甜到有些發苦，以至於不舒服。

季朝舟長睫落下，淡漠道：“……隨你。”

小程總心中發虛。

總感覺自己回答錯了，他是不是不太高興？

過了會，程琉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裏的圖片，試圖轉移話題：“我要換個樓梯風格，你能不能幫我參考參考，哪一種好看？”

她一搬進來就想把樓梯換了，現在的樓梯是鏤空的，每個臺階連擋板都沒有，無論怎麽走都能看到下面。

如果將來季朝舟住進來，他要上二樓不方便，所以她準備換成封閉性強的樓梯，兩邊扶手還要加高。

不過換樓梯要考慮別墅承重問題，所以一直到今天裝修隊才給出了幾個方案。

季朝舟怔怔望著手機上的樓梯參考圖紙：“……為什麽要換樓梯？”

“現在的不好看。”程琉隨便扯了個借口。

但是季朝舟擡眼定定看著她，讓程琉有點心虛不自在，她偏開目光，低頭去看手機屏幕：“你覺得這幾個，哪種好一點？”

季朝舟很快收回目光，指尖落在第二張圖紙，這裏面的樓梯最符合現在的別墅風格。

原先緊繃的脊背在不經意間松了松，眉眼才泛起的疏離又淡去，偏偏本人沒有察覺，只是覺得甜品那股苦意散了。

“那我就換這種樓梯。”程琉毫不猶豫道。

季朝舟視線落在正低頭給裝修隊發消息的程琉，想讓她離自己遠些。

她既然已經有喜歡的人，就不應該和他走太近。

季朝舟指尖握著甜品勺子，原本勺柄冰涼的觸感早被握得溫暖，他目光落在面前的甜品上，有些念頭被強制壓下去，假裝不知道隱隱察覺出程琉喜歡的人是誰。

“好了，他們明天就會過來裝修，可能有點吵，八點以後可行不行？”程琉收起手機問對面的季朝舟。

“隨你。”季朝舟起身，下逐客令，“我要睡了。”

他不想受程琉一言一行的影響，無法平定情緒。

這麽早？程琉雖然不解，但還是道：“哦，那我先回去了，晚安。”

等程琉離開後，季朝舟站在客廳許久，又重新坐下來。

她那份甜品被帶走了。

季朝舟垂眸掩去眼底所有情緒，安靜將那塊甜品吃完，很甜。

……

程琉向來是行動主義，第二天一大早準時把裝修隊請了過來，開始拆樓梯，但她還得去公司，沒辦法看著，只能全權交給裝修隊。

結果工作一天回來，程琉看著別墅裏一地的狼藉，沈默了。

最後小程總若有所思：“現在二樓上不去，一樓太臟，我沒有地方住了，是不是應該去鄰居家借住一段時間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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